Discography
「棄卻金輪尊貴人
要來平地討艱辛
如斯面目塵埃甚
更說優曇別是春」
- 《出山相贊》釋心月
一篇又一篇的故事章節,是我的,卻非我的故事。
每一首每一幕,
每一個喜怒哀樂,
每一個相遇,每一個別離,
都只是人生的某個情節。
而我相信每一個人類的情感,都有著跨世代的連結。
希望這些歌不但紀錄著一些人的情感,也一篇又一篇地編寫了我一個新的人生序言。
人生在世,有名有姓;世界之大,卻實無名。
用心而活,即使如斯面目,期盼如詩看待。
也許人生是一個接一個難明的故事,誰不怕受傷害。
就讓故事隨葉飄降,讓傷痕隨風雨下葬;也許,
便有光。
企劃裡面每一首都揉合了中西的元素,希望是一個自然而然的呈現。
謝謝所有音樂與視像的合作夥伴。你們每一個都是很重要的一塊拼圖。
成就了我的《序》。
Project Curator:Kendy Suen
《無名序》 EP 現已接受預訂。
倔強的溫柔:細聽孫曉賢的《無名序》
- 李敬恒 (哲學有偈傾客席主持)
人是適應能力極強的生物。一種生活過得久了,便會習以為常。那怕本身如何敗壞扭曲,也有方法虛構一個和諧安穩的幸福假象,令自己生活如常。可是,總會有那麼一種可能:基於某些難以控制的原因,世界在瞬間失常變樣。面對時代的遽然崩壞,不同人有不同的反應。孫曉賢Kendy通過專輯《無名序》中的五首歌曲,從她獨特的視角,以音樂記下了她的感受與反思,作出最溫柔而深刻的回應。
《如斯》A Time Like this記下了我們的覺醒。眼見身邊的一切美好在剎那間被催毀湮滅,甚至過往的安穩,亦可能只是由謊言灌溉支撐的假象,一切如斯陌生、如斯朽壞不堪,令人生不禁起了一連串疑問與不忿:為甚麼會弄得如斯田地?我們又應該如何應對處理?覺醒的人還沒有明確答案,卻懷著強烈的不甘心。面對裂痕滿佈的殘酷現實,我們只知道誰也不應視而不見、不理不睬。不管如何害怕受到傷害,也不能容忍自己沉默,假裝一切如常,怯懦地躲進某種虛幻的安逸。我們不接受現時的廢墟,不可以只是消極等待他人作出變改,而是要委身創造更好的將來。要把情緒鬱結轉化成勇氣,矢志不移地尋找最適合自己的方式,去爭取與堅守自己肯定的價值。在如斯世代,每個人必須在自己的位置竭盡所能,祈求最終能一起拼湊出一個更美好的未來。
要改變世界,必須先對世界有所關懷。而當你關心世界,便會開始強烈意識到周遭的人其實無時無刻都掛上不同的面具來掩蓋、粉飾自己的本來面目。《面目》Faces寫出了一個充斥披著人皮但內裡塞滿敗絮、戴上各式面具的人偶的虛偽世界。在這個真理枯萎的世代,真誠不但無利可圖,而且危害生命。不少人會因此竭力擁抱、甚至加入製造謊言,助紂為虐,從中取利。也有人在帳號掩護下,在社交媒體站在道德高地,不可一世的以滿口狂言歪理對人指點說教,抬高自己。而大多數人都只顧自己,對千瘡百孔的世界不聞不問,以閒話逃避問題,以及逃避面對自己的不聞不問原來有份製造問題。如斯嘴臉充斥眼前,又對他們無可奈何,怎能不教人憤怒與不滿?
沉溺於傷痛、挫敗與不忿無補於事。鬱燥的情緒意味我們的覺醒,但這只是解決問題的開端。《如斯》的激昂和倔強與《面目》的辛辣和暴烈過後,相對輕緩簡單的《心眼》Mind’s Eye告訴我們要作出改變,必須冷靜下來,抽離一點去看清現實真相。我們生活在一個看似熟悉的世界,但肉眼所見的正常掩藏了種種病態,不斷蠶食著人心。這個城市表面繁榮熱鬧,其實一片荒涼。大街上摩肩擦踵、人來人往,卻是咫尺天涯、疏離冷漠。在這個水泥堆砌的森林,人與人的主要接觸交往就是利用和鬥爭。生活看似因沒完沒了的工作而充實,只要努力便保證了將來的美滿快樂;實則刻板重複,空虛有如機械人般沒有靈魂。世人在一個由謊言築構的世界中虛度光陰,對一些真正美麗而重要的事情卻視而不見,毫不珍惜,在營營役役中把它們都忘掉犧牲,枉論創造。唯有以心眼對當下的生活如實觀照感受,甩掉虛假醉人的糖衣,正視腐蝕人性的傷口,才能發現真正的美善,辨認出重生的出口。
《白眉》Hakubi進一步以輕快的節奏寫出在艱難世代中活出真我、創造價值的堅持與積極。在心眼凝視觀照下,本來熟悉的都市呈現為一個荒謬無理傾瀉怪奇的異域─面對種種問題,城裡的人不正視不努力爭取變革,卻以追求虛幻的個人物慾享樂來逃避,完全遺忘真正重要的東西,最後犧牲了自己。眼見這一切,我不禁輕皺一下那因覺醒而白掉的愁眉─不單只是出於不滿,更是因為對自己家園失陷的關切與著緊。我不再接受這種只為滿足物慾而工作、要忘掉鬱壓便縱情娛樂的生活。但我沒有沉溺在傷痛與不忿。我自知不能霎時間把世界徹底改造,但我對世界的關懷和擔憂,令我不得不在這個如斯瘋癲迷亂的世代中,獻盡每絲微末的力量,為心中那如詩篇的未來繪製出其中一塊拼圖。在世人眼中,我自然成了自鳴清高、無事生風,為刷存在感而製造問題的怪奇中二病患者。但我橫眉冷對這些目光,依然故我地要在這惡劣的荒漠中創造生機,開出一朵朵美麗的白眉。
我的覺醒先令我看到這個世代的問題,為我帶來各種複雜的情緒,使我要以心眼尋求真相,然後竭力為世界創造美好價值。在積極進行這種無私奉獻時,只要稍一不慎,很容易沉醉於「眾人皆醉我獨醒」,忘卻或誇大自己的傷痛,墮進鄙視世人愚昧、以看透世事的全知救世者自居的倨傲。《無名故事》Our Story既是推展也是總結,代表了覺醒者對自己的覺醒的進一步反省。當我在這一刻再抽離一點回看,我明白到我的個人經歷,甚至覺醒與之後的努力,其實也不過是千萬人的故事之一。我不必否定人生中的離別與失望所帶來的撕心傷痛,但也不應把自己反鎖在這由傷痕搭建的籠牢;就讓它們在適當的時候自然隨風飄墮,轉化成滋養生命的土壤,孕育新的希望。我亦明白到我的覺醒並非唯一,也不是由於我聰穎過人,而是由他人的故事啟發所造就的可能。我找不到理由驕傲,倒是更瞭解自己的限制和缺憾。因此,當我再看我正在繪製的那片拼圖,我不會誤以它是理想將來的全部,但也不會輕視這小小一片的重要和美好。我會盡力把它弄好,讓其他同代或後來有緣相應的人,能夠從中得到教訓、養分和鼓舞。這是一種抽離與投入、倔強與溫柔的平衡。不單讓我從新認識自己,更令我昇華轉化到另一層次。這當然是我的故事,但又不只是關於我、不是由我一人獨創、亦不完結於我。整張《無名序》專輯,亦由這我而非只為我─因而無名、屬於我們大家的小小故事畫上圓滿句號。
《無名序》記錄了一個人的覺醒與昇華。它不單是某一個人的情感抒發,也為其他面對同樣困境卻無助無力的人發聲表達。宋代僧人釋心月大概不會想到,他的短詩《出山相贊》竟會令千百年後的Kendy如此觸動,在她軟弱迷茫時賦予她力量與方向,創作出《無名序》這張精彩的專輯。而我深信《無名序》這片Kendy留下的拼圖,在揭開了她自己人生新一頁的同時,也埋藏了溫柔他人的種子,對同時異代的某個你有所啟發。
序的終結,同時是新的開始。
【Kendy Suen《無常論< π >》:無常本是恆常 於洪流之中隨風飄浮】
生命、未來,一切未知都是驅使人類求知慾的原由。有關世界的規律更是人類漫長的歷史洪流中,一路在尋覓的、一直在發掘的,有如星辰、有如四季。可並非一切都擁有著規律,又非一切都能找到背後原由。於是我們在「恆常」之外,衍生出「無常」。Kendy Suen推出新EP《無常論 < π >》以此為題,以音樂帶領樂迷一同感受「無常」,同時分享自己在身處「無常」萬千世界中的所感、所悟。
EP名開宗明義以「無常」為命題,但同時又加上代表圓周率的「π」,「無常」與「圓」看似互不相干,但卻擁微妙關係。被視作完美的圓背後,其代表符號π卻有著無盡且無規率的數序。生命、世界,大概就如圓與π的關係相同,完整的世界當中,充滿代表「無常」的π。圓又代表不斷的循環,又如π的數序般永不終結,於是「無常」亦只會無了斷地穿插於我們生命之中。無常沒有規率,但它卻又是「恆常」。
於是,EP用上〈日月無常〉打開序幕。日月,對應晝夜又代指白黑、然後光暗。一切看似二元對立,但歌曲劈頭的「天狗食日」,卻將日月重疊,打破對立面。世界絕非二元,一切並非非黑即白。因為光才有暗;有晝才會察覺黑夜;有白方能有黑,反之亦然,有如太極。又如日月,月之光源於日照;亦如無常之顯現之於恆常之上。〈日月無常〉為《無常論 < π >》定下基調,率先打「無常」與「恆常」的對立關係。
下一曲目〈◯〉,則剛好承接〈日月無常〉最後「一切有法 轉星與物移」,以星宿、月亮作敘事軸心。〈◯〉當中運用大量「圓」,如煙圈、月球、金剛圈以至星體圍繞的軌跡,目的是想帶出「無盡」、「循環」的概念。看似悲觀地指一切不斷循環,人只能困於其中。但〈◯〉並非想帶出絕望,而是想帶出一切的路都沒有盡頭,永遠都存著新的星軌。於是人便能於這無盡、而無常的旅途中尋覓破口,相信當初相信、好好生活。
其後的〈未知色〉由Kendy Suen親自填詞,「水晶球」作為載體。水晶球在占卜文化當中被視作預信未來的道具,又代表著人想掌握一切未知的慾望。〈未知色〉講述人總渴望於水晶球中看穿一切,有如我們渴望看穿生命。水晶球又代表著世界,在光的折射中存在無限色彩。當我們期望坐井觀天,透過水晶球看穿世界時,世界卻非如此運行。人根本無法看透一切,於是歌的最後,帶出我們在有限的生命競賽當中,根本無法完全掌握。
因懂我們根本無法完全掌握,於是我們更應出走。〈在天空挖一個洞〉繼續用上「圓」的意象,用「洞」將我們由〈未知色〉被時間限制的困局之中救出。「讓我挖一個洞 走岀這狹窄的天空」一句又承接了〈◯〉圈外有圈的概念,告訴我們世界很大,現在眼前的生活以外還有不同可能性。這又回歸到現實之中,現實生活充滿掣肘,使我們忘記了生活的本質,然後慢慢失去自我。〈在〉一曲教我們一切都有可能性,這些掣肘只是人作繭自縛。也許我們都能打破「恆常」,成綠色的天空、透明的彩虹、會游泳的蜜蜂,過著想要的生活。
如〈在天空挖一個洞〉是教人尋找想要的生活,〈飄流記〉則是叫人珍惜現所擁有的一切。當我們在世間遊歷久了,便能發現一切都不存永恆。花開葉落,雲海飄泊,生命一切如是,於是人漸漸明白「無常」才是世間的「恆常」。現所擁有的不代表永恆,於是我們更要把握生命每一瞬間、每個美景、每位曾碰面的人。
到專輯的結尾,Kendy Suen用上〈無為〉作結。「無為」源自中國道家《老子》一句「道常無為而無不為」,是老子的政治理念同時亦是道家處世概念,淺白言即循自然而行。有如歌詞生命如漩渦、如陣風不止,又如萬物般生生不息。當我們只是世界洪流中的其中一粒微塵、水珠,我們其實無需過於執著掌握一切無常,而應如專輯文案言,學會「Go with the flow 」,然後期待下一循環。